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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8章 難得糊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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樂明把繡著小蝴蝶的手帕系在手腕上,拿出衣櫃裏放了很久的針線笸籮,吹去浮灰,拿出藍色的線,一針一針地繡起來。

他輕聲問:“娘?是這樣嗎。”

映月在一邊,只覺得有些怪異,忍不住問道:“你在和誰說話。”

“和我娘啊。”樂明答道。

“什麽……”映月一怔,“你問問她,為什麽不來見我。”

“她說,你身上陽氣太重。她不敢靠近。”

“那我怎麽才能見到她?”

“她說,你好好練武,好好地養我,見不見她都一樣。”樂明笑笑,一針一針地縫出一個蝴蝶的輪廓來。

映月輕嘆一聲,有些不甘地看看他,心裏有些酸酸的,忍不住抱怨道:“就連夫人,她也願意見見,怎麽不肯讓我見見呢。”

樂明擡頭看他,眨眨眼:“爹,你別說了,娘笑話你呢。”

“你身上陽氣不重嗎,她怎麽不怕你?”

樂明煞有介事地說:“天機不可洩露。”

映月不由得氣悶,忍不住說道:“我懷疑你小子裝神弄鬼忽悠我。”

樂明把針遞給他:“娘說,你再廢話,就你繡。”

“可是,繡這個有什麽用?”

“娘說對我有好處。這樣,如果她有一天不在我身邊了,只要我留著這些,她還能看到我。”說著,樂明把手腕上的手帕解下來,系在映月的手腕上,“娘說她心裏還是惦記你的,讓你閉嘴。別在這裏煩人。”

映月看看手腕上的小藍蝴蝶,無奈地笑笑,沈默下來,坐在樂明的對面,看他繡花。

樂明得到指點,終於笨拙地繡出一只小蝴蝶。他高興地笑了,晃晃頭,很是得意。

“真不錯,你別說,你這手還挺巧。”映月接過,摸摸那小蝴蝶。

“娘讓我跟你說,沒事去廟裏求點什麽辟邪之物,掛在老爺和星兒的房間。”

“怎麽講?”

樂明茫然地搖搖頭:“娘不敢說。”

映月點點頭:“那我明白了。”

“娘說,她不會久留,以後我的事,要你多上心。她還說,你要是還惦記著我,就務必保全自己。”

“怎麽講?莫非,有什麽大災禍不成?”

“娘不肯說。”樂明搖搖頭。

“我明白。”映月有些恍然,握住他的手,看著他清澈的眼神,仿佛不那麽空洞了。樂明輕嘆一聲:“爹,我知道你很想她。可是她畢竟不在了,哪怕是魂魄,以後也要重歸天地間。日子還要過下去。”

“你娘這麽說?”

“是我說的。”樂明有些恍然,“人死了就是死了,活人總不能沈湎於過去。”

映月沒說話,眼淚突然湧出來。

棠音苑。

岳安愉坐在窗前,翻著一本典籍,沈思著。

都應驗了。

陰邪作祟,雖有故人相助,不利家中男丁,大兇。

她莫名心煩,把手邊的三個大錢,從窗戶狠命扔出去。

不會吧,不會吧。她忍不住輕聲抽泣起來。二哥和明哥哥,解無可解的死局。倘若明哥哥真的出了事,二哥又怎麽會心安理得呢!

樂明正好從窗邊經過,差點被銅錢砸到,習武之人反應快,順手就把三枚銅錢都接在手裏。

“小姐?你錢掉了。”樂明從窗戶把錢遞給她。岳安愉一見他,哭得更加厲害,不伸手接。

樂明幹脆進屋,把錢放在她身邊。

“哭什麽,錢掉了撿起來就好。”樂明撓撓頭。

“不是,明哥哥。”岳安愉哭著,撲到他身上。

“怎麽啦。我看著像是為我哭呢。”樂明笑著,摸摸她的頭,“你快哭,別等我死了看不見。”

岳安愉被他這麽一說,反而破涕為笑:“你怎麽和二哥學壞了,說話這麽討厭。”

“真的。人死了還有什麽可哭的,本人又聽不見。”樂明說道。

“明哥哥,你說,人能不能逆天改命呢。”

“天意難違。何必呢。”

“可是,我不想要看身邊的人出事。”

“命苦的人多了,你也可憐不過來啊。”樂明輕嘆,看向她桌子上的卦書,拿起來,用火折子點燃油燈,居然就著燈,把書給點著了。

“你幹什麽!”岳安愉要搶下來,沒想到根本搶不過樂明,這書又薄又舊,燒的格外快,很快就被樂明扔在地上,燒成了一團黑乎乎的灰。

樂明看著她震驚的眼神,笑著說:“倘若這東西,讓你為了沒發生的事犯愁,忘了現在安定時候的快樂,那就不該有。你是活在現在,不是活在以後。”

岳安愉看看他,突然抱緊他,放聲痛哭。

“既然拼盡全力也不能逆天改命,那就別再想了。”樂明笑著,“今天天氣這麽好,我陪你玩吧。”

岳安愉小聲說:“我哪還有心情。”

“連我都有心情。你有什麽的。”樂明笑了起來,“倘若我不能讓你高興,你也沒有必要為我哭。”

“你也知道?”

“知道什麽?我不知道。”樂明有些迷茫地搖搖頭,“我們出去玩吧。”

岳安愉恍然看著他,握緊他的手,像小時候那樣。是啊,畢竟他還沒出事。如果不能保住他,起碼在現在,讓他覺得高興吧。

“二哥。”岳安愉喊他。

“嗯?”樂明笑著看她。

“原來你們是同一個人,我才明白。”

“你明白什麽,反正我不明白。”樂明笑著搖搖頭,“明白反而是不明白,不明白才是明白。”

“說的對,難得糊塗。”岳安愉也笑起來,抹抹眼淚,“我就是,太明白了。反而糊塗。”

花壇邊。

岳寧星笑著,呆立在那裏。岳安婉從後面拍他,岳寧星忙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,岳安婉看到,原來是樂明在推著岳安愉玩秋千。秋高氣爽,少女歡快的笑聲,格外明媚。

“難得見安愉這麽開心。最近她都不愛出門了。天天神叨叨的看那些神書。”岳寧星小聲說。

“但是安愉算卦看相都很準。”

“越準越不能瞎說,這叫洩露天機,折壽還敗福氣。”岳寧星輕嘆。

“嗯,說的也對。”岳安婉輕嘆。

“找我有事嗎。”岳寧星問道。

“沒啊,我閑逛就看到你,還不能跟你打個招呼嗎。”

“一起閑逛,怎麽樣。”岳寧星笑著看她。

“走啊。”岳安婉也笑了起來。

“我和二哥就是入冬的時候生的,十月初十,過了這個生辰,就十八歲了。”

“你們真是很有緣分,居然同天出生。”

“其實幾乎同時。”岳寧星笑著答道。

“但是你們兩個,就像兩個極端。”岳安婉輕嘆。

“沒錯。搞得我們都很痛苦。”

“我覺得是你痛苦,他倒是沒想這麽多。”岳安婉說道。

“可能是我替他痛苦了,兩份的。”岳寧星苦笑著搖搖頭。

“真是很奇怪,莫非,真有命運這回事麽。”

“有的,但並不是不能改這樣子。安愉小時候,不知從哪裏弄了本相面書,我陪著她看。後來有一節,說人的面相會變,心懷仁善,壞的面相也會變好。心懷惡意,好的面相也會變壞。”

“你也愛看?我怎麽沒看出來你像神算哪。”

岳寧星被問笑了:“我可不愛看,看著都頭疼。不過我直覺很準,第一眼看一個人,基本上就分出好壞了。就是不管美醜,人自帶一種氣場,一下子就能被感覺到。”

“所以,你第一眼看我呢。”

“我要是不覺得你是好人,還救你幹嘛。”岳寧星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破廟,“不過話說回來,小柳真是挺嚇人的。”

岳安婉想起小柳,有些黯然。

“對不起,我又勾起你的傷心事了。”岳寧星抱歉地說道。

“沒事,人已經走了。”岳安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。

“你和他,怎麽認識的啊。”

“就,他在我家做侍衛。我在家沒趣,就只有他陪我玩。一來二去,就好上了唄。”岳安婉輕嘆,“不是沒想過光明正大嫁給他。只是家裏看不起他的身份。”

“倘若他們知道會鬧成這樣,也不會這麽攔著你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我覺得我沒有所謂家族榮耀重要。事實上一個草菅人命的家族有什麽榮耀。”岳安婉提起往事,有些煩悶,“對不起,不是說青巒莊岳家。是說我們家。”

“整個岳家的家規就很奇怪,我之前被強迫著背過,感覺就是人命最輕賤,地位越低的人,命越賤。但是身居高位的能有幾人,皇帝也得考慮考慮,什麽,什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是。你一個小小的家族,有什麽可豪橫的。”岳寧星輕嘆一聲,

“沒錯。家奴侍衛被打死,不償命,只是不痛不癢地罰幾個錢罷了。”岳安婉也讚同地點點頭。

“還好大哥心善,莊裏殺人都要他細細過問。”岳寧星感嘆道。

“你大哥挺好的,你怎麽心裏只有你二哥。”岳安婉半玩笑半認真地說,“人家兄友弟恭,我怎麽只看到前一半啊。”

“瞎說,我對他還不恭敬呀?只是我覺得,親人之間不應該是敬畏。太生分。”岳寧星笑著搖搖頭,“大哥,他太認真了,我不太敢接近他。”

“我反而覺得他很隨和,好像怎麽都行,從來也沒見他生過氣。”岳安婉說道。

“才不是。那是他對小事不介意,真正觸碰他原則的事情,差一分一厘都不行。不會通融,還不會和稀泥。所以我有點怕他。”岳寧星笑著撓撓頭,“他可比爹還難說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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